侦图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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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我…钱…没有,没一点钱了。已经花了。” 另一个是年轻人。他肤色白皙,正抽着烟,英语发音堪称完美。 “您女儿可是回来了啊,伙计。您不明白吗?既然女儿回了家,钞票也得回到老大的钱包里去啊。”女孩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在他们俩面前各放了一个。年轻人拉住了女孩的手腕,亲了一下她的胳膊,同时还看向了女孩的爸爸。然后,他仍拽着女孩,说:“他们对这事儿可连问都没问。”看起来,女孩根本就不明白这两个男人在说些什么,但她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就消失了,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件根本搞不明白的事情。……然后他明白了:他再也不想继续看陌生人吃饭、打呼噜了,他再也不想看到有哪只小鸡在被它疯狂的同伴啄掉羽毛时发出惊恐万状的叫喊,他再也不想把任何人从一座地狱送到另一座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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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他掉下去了。他感觉到轮子下面空落无物,然后便摔到了沥青路面上,轮子橡胶发出尖厉的摩擦声,它的塑料和铁皮外壳顺着斜坡全速向下滚去。 爸爸正在书房门外叫着马尔文的名字,马尔文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不哭出来。他滚动着,继续朝着那片湖水滚了过去,这时他想起了妈妈和那片雪。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在乎了,更不用说上帝还一再地从他这儿夺走那些他最在乎的东西。他还在翻滚着,他的爸爸打开了门。马尔文放下平板电脑,把它搁在书本上,他狠狠地咬紧牙关,仿佛他身体的任何其他部分都动弹不得了。侦图机跌落发出的金属噪音还在房间里回响。要是爸爸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要怎么办呢?他该如何向爸爸解释实际上自己正被撞来撞去,摔得七零八落,正无法控制地一路向下翻滚?他使劲地吸了口气,终于可以呼吸了。爸爸听见他掉下来了吗?他能明白平板电脑发出的就是他撞在石头和土块上的声音吗?他望着自己的爸爸,可爸爸只是摆了一下头,示意他出去。马尔文从椅子上下来。从爸爸身边走过时,他看到爸爸手里捏着学校的成绩册。马尔文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地板了,他好像正在空中行走。他走到楼梯旁,在迈下楼梯前停住了脚步。整座房子都显得那么不真实,那么无关紧要。他花了会儿工夫,辨识出了那片寂静,意识到那寂静来自他的平板电脑。“下去。”爸爸对他说。他想告诉爸爸他不能下去了,他觉得头晕、难受,因为他已经“下去”了,已经没法再往下走了。他听到爸爸关上了书房的门,然后是钥匙的声音,爸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尔文不得不抓住大理石扶手。有那么一刻,那份凉意让他的指尖感到了痛楚。他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但只过了几秒钟,安提瓜的酷热便将这份凉意从他的梦境中带走了。“下去。”他又听到了这句话。 爸爸的手从后面推了推他。一级台阶又一级台阶,每一次都在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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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侦图机这种愚蠢的发明归根结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在别人的地盘上四处溜达,难道就为了看看这世上的另一半人是怎么刷牙的?为什么侦图机的故事就不能是其他样子的呢?为什么就没有人利用侦图机来策划些真正的暴行呢?为什么没人把一个装了炸弹的侦图机放到人满为患的中央车站,把一切都炸成碎片呢?为什么没有侦图机的“机控”去勒索飞行员,逼迫他在法兰克福毁掉五架飞机,以此换取自己女儿的性命?此时此刻,有成千上万台侦图机在那些百分百重要的文件上转悠,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机控”记录下一条重磅信息,让华尔街股市崩盘,或者干脆进人某个运行软件,让十几座摩天大楼的电梯同时坠落?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不幸的日子,一大早就死了上千名消费者,只是因为侦图机不小心在巴西某家乳品厂里倾倒了一桶锂盐?为什么侦图机的故事都是那么微不足道,那么私密具体,那么小里小气,轻易便可预知结局?它们都是那么平淡世俗,实在是令人绝望。就连亡灵节的抵制活动都那么不了了之了。斯温不会因为她而改变自己的版画作品,而她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并不完满的生存状态。一切就这样消解在这平淡无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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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两位艺术家谁也没发现他们交换了侦图机。直到后来那个俄国人的鼹鼠侦图机,也就是此时在“软木女”手中的侦图机,它的“机控”往自己老“机主”的手机上发了一条语音信息。这是俄国人头一回听到“机控”的声音,他不明白那条信息到底是谁发的,也不知道那信息里的是哪种语言。吃晚饭时,他把语音信息放出来给其他人听,那对智利的摄影师夫妇说,听起来像是威尔士语,那位妻子的妈妈是威尔士人,所以她立刻就听出来了。于是俄国人将语音信息转发给那位智利女摄影师,智利女摄影师又转发给她妈妈,她妈妈把信息翻译后录成了语音,不过是用西班牙语录的,然后再辛苦智利女摄影师用英语重复给所有人听,重复时她还竭力保持她妈妈说话时的语气。那条信息说的是:“你要么把我从那疯女人的手里救出去,要么就干脆给我把连接切断!”那个做软木装饰艺术的女人就在看热闹的那些人中间。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明白说的是她,随后,狂怒的她抓过“她的”侦图机———实际上是俄国人的侦图机———用尽全力扔到地上。扔出去的第一下,侦图机翻倒在地上,俄国人还试图去救它,但那女人又扔了第二下,这一下直接撞到了摄像头,鼹鼠的脸彻彻底底地凹了下去。人们把那女人拉开,试图让她平静下来。趁人不备,另一台侦图机就此遁形,从此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它了。那个被暴摔的侦图机幸存了下来,尖声惨叫着,俄国人把它抱走了,一边走一边哼着歌来安抚它,那可是斯温这辈子听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摇篮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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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有时,在他上下颠倒的那个瞬间,地面也好似在天空上,而他却总是在空中,在两个世界之间旋转,祈祷着有人能接到他,好让他有命再活下去。……此时的寂静犹如一顶厚重又可疑的穹顶,笼罩着塞拉利昂的夜晚,笼罩着山丘,也笼罩着这座小茅屋和小溪另一边那数百顶白色的帐篷;而他那粗糙的手,仍然在鼠标上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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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她看到小免子闭着眼睛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看到过谁闭着双眼了,也许已经有好几年了吧?她儿子从香港来看她,在电视机前睡着了的那回可能就是最近的一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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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雪龙爬到充电座上就位。在控制面板上,电池的红色标志变成了黄色,显示为充电状态。在一片飘浮在空中的微尘中,它看到有人在对面的木头上写下的字:“呼吸吧,你已身处自由的领域。”马尔文吁出了一口气。他要让侦图机在那儿待上一整晚,那是个安全的地方,第二天,等雪龙充满电后,就能继续向着有雪的地方进发。马尔文终于瘫倒在他爸爸的椅子上。直到这时他才发觉,他的书包还背在身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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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虽然眼下妈妈的账户里连一欧元都没有了,但只要他一想到他可以作为侦图机活下去,就算活上一个世纪,也完全不用操心钱的事情,就觉得很高兴。他可以在安提瓜吃饭和睡觉,时不时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与此同时,他也能平静地度过在挪威的日子,在一个又一个的充电基座上充电,既不会去馋一块巧克力,也不会需要一条毯子来过夜。不需要靠这些东西活下去让人有种超级英雄的感觉,如果他最终找到了雪,那他余生都可以生活在雪地里,反正那雪也不会让他感觉到一丁点儿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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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他一向只展出单版画和刻版——那些作品尺寸够大,色调够暗,足以掩盖任何平庸——但同时,这些作品又背离了他那“撼动市场”的真正欲望,每次喝多了,他都会一遍又一遍地祷告,如同在许愿一般:“一件绝妙的作品,一件绝妙的作品!”每当想做出一件作品时,“艺术家”斯温倒都能凭借手头的材料达成所愿,他便也乐得轻松,别无他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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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有人付了钱,就为了让别人像条狗一样地整天跟着他,就为了让一个真实的人乞求自己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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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等那个人将绷带取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带栅栏的巨大笼箱中。他够不着地面,正“飘浮”在一大群拼命伸长脖子呼吸的小鸡中间。小鸡们互相踩踏,互相啄咬,因室息和恐惧而高声尖叫,它们在他身上不停地啄着。这里并非只有一个带栅栏的箱子,而是有好几百个,一排一排地排列着。那些小鸡都高声叫着,它们都已经被断喙,伤口就那么敞着。它们的羽毛形成了一片厚厚的云,在巨大拱式建筑的铁皮天花板和鸡笼之间的通道上方飞舞。格里戈尔看到自己操控的侦图机那灰色的化纤绒毛也夹杂在黄色的羽毛中间飞舞。鸡群中的一只突然开始疯狂地啄击侦图机的摄像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格里戈尔也搞不清那只鸡到底是从对面、上面还是下面发起的攻击。那只小鸡刚刚失去自己的喙,在它歇斯底里地试图自卫的同时,它的血溅满了摄像机的镜头。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让格里戈尔瞬间凝滞,从他书房的音箱中传来的刺耳声响传递出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恐惧,格里戈尔一把将音频线扯了下来,关闭了电脑。 断喙,家禽密集饲养管理体系中经常采取的手段,将家禽幼雏的喙以特定方式切断,以防止幼雏浪费饲料和相互啄羽、啄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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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有兴趣侦窥别人生活的家伙真的比喜欢被人看的家伙多吗?根本没必要费劲去学什么市场学,只需要借助一点常识,格里戈尔就能得出自己的结论。选择当“机主”还是当“机控”,它们各自的好处、坏处还都说不清楚,但显然没几个人愿意将自己的隐私暴露在陌生人面前,大家都还是更喜欢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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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黑旗(bandera negra),通常象征“无政府主义”。l831年发生在法国里昂的丝绸纺织工人起义中使用了黑色旗帜作为抗议的标志,是有历史记录的对黑旗的首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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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我想去更远的地方。”有天晚上小龙侦图机这样咕哝着。老妇人不再挥着掸子掸灰,而是拿出她的笔记本和莫尔斯电码表,过了一会儿,她盯着小龙,露出了笑容。“我有两个乏味、愚笨的女儿,”她说道,“我等了一辈子,就盼着她们俩中的哪一个能说出这样的话。”老妇人走上前来。“你想去哪儿呢?龙宝宝马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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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马尔文知道他们都错了:如果你能找到雪,而且能推动你的侦图机,在那一大堆白色蓬松的雪里拱呀拱的,你就能在雪堆上留下你的印子。这就相当于你在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世界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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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迟早都会出现一个拥有更多资金和更强人脉的家伙。所谓“规定”并不是要进行组织规划,而是要想法搞出套能让一小撮人获利的规则。企业们很快就会将侦图机背后的生意全都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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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对她而言,没有任何事情会像找到行动的方向那么重要。在她的身体里,每一个冲动都在问:是为了什么?那不是疲倦、消沉,也不是缺少维生素,而是一种近似于无欲无求的感觉,但却比那种感觉有更大的影响力。……如果斯温对一切心知肚明,如果说作为“艺术家”的他一直在努力创作,他过的每一秒就是在向一个既定的终点迈近一步,而她的情况与他完全相反。那么,他们俩就如同处在地球最遥远的两端的生物。她跟艺术完全不沾边,籍籍无名,也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活。她抗拒任何形式的固化,她的身体永远与所有事物保持着距离,以保护她不去冒任何一次确切达成某事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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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你看,”卡门说,“侦图机只有视听两种感官,就算我去掉它们的一个感官,它们也照样能四处溜达。人都是这样的,亲爱的,就算拥有这样的图书馆,人们不也照样闭目塞听吗。”说着她指了指图书馆那四条空空荡荡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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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咱们来瞧瞧,鼹鼠是干什么工作的?是厨子吗?”鼹鼠一动不动,很明显,这是在表示“不”。“是收大豆的?是剑术教练?还是,您开了一家火花塞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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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2023-10-25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泥土所能带来的愉悦。如今他很喜欢感受泥土的潮湿和芬芳,有这么一个小小的世界用充满生命力的、毫无保留的静默来遵循他做出的决定,这样的想法也让他倍觉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