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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书摘: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我很喜欢提的,可能也提了很多次的捷克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开篇讲到了一个概念,叫作“永劫回归”。永劫回归的概念就是说,曾经发生过一次的事,就跟没发生过一样。所有我们生命史经历过的事情,如果它没有再一次地发生,没有像音乐的赋格,再一次地重奏和变奏,那么,它永远就只是像一张草图或一次预演,没有正式地演出,没有正式地雕塑,是一幅非正式的画。我觉得我曾经活过的十四五岁,一路到二十多岁,那个年代恰好是世界还没有如同今天一样已经跨到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一个有网络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有外挂的,人类不需要把大量的经验和知识记在自己的大脑里,而是可以储存在一个非常庞大的云端,储存在一个共享的网络知识体系里面。你可以透过网络,现在更可以任意地、便利地用智能手机去调度这个知识体系,你可以虚拟或是像画草图,像雕刻一个雕件那样,你可以先从它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里面外面,先画出个类似3D的设计图。你可以先了解关于它你能掌控的讯息,尽量不要犯错,尽量不要出丑,不要显得狼狈而茫然。但是我说不定是属于最后一代了,我是属于在事情发生之前,基本上是缺乏经验的这一代人的最后一代了。我们这一代好像没有办法预先透过练习来让自己身上流过去的这些时光更有尊严一点,或是更精准一点、更好看一点、更不那么滑稽,或是不那么怪诞。很有意思的是,等我慢慢到现在这个年纪,再回忆起那些时光的时候,我突然会觉得好像我经历的那些时光像草图,或是像纪录片,像一段任意播放的、随意的、自由的、移动的时光。我突然觉得它好像一部欧洲独立制片,它就这样子随意地放在那个状态里面,它是缺乏练习的,它是缺乏经验的,它是缺乏教养的。但是我现在回忆起来,它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主人公把这一大堆整个城市全部文明的浓缩物,放到一个机器里,“咔嚓咔嚓咔嚓”,就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硬纸块。小说家的工作,基本上跟《过于喧嚣的孤独》中主人公的工作是一样的,就是把全部文明集体打包成一块一块的废纸块。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舒尔茨写月光被一层层的云挡住,云被微透的月光晕染变成银色的片。云在天空中像一群绵羊或像川端康成《千只鹤》中一千只鹤的羽毛。天空像青瓷的颜色,月光穿过去像可以看透翡翠墨绿色的、螺旋状或柱状的节理,写得非常美。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我后来常跟一些写小说的同行,或者是比我年轻一辈的年轻创作者说,你们不要以为说故事就只是说故事,其实你说故事很可能会不小心就拨动了神或魔鬼的翅膀。在古时候,写小说说故事这件事情其实是渎神的。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昆德拉说过,二十世纪的小说家和二十世纪的我们,其实已经失去了十七世纪塞万提斯写的《堂吉诃德》里那样的一个旷野,人可以自由自在在旷野上任意冒险,可以遇到各种奇遇,可以遇到各种鬼怪。像《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在旷野上冒险,会遇到各式各样的故事和传奇,火焰山、牛魔王、金角大王、银角大王,各种奇幻的故事。昆德拉说,十七世纪的塞万提斯在这个旷野上拥有的关于说故事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已经结束了。二十世纪之后的小说家,不论你写的人物是谁,最后主人公一定是卡夫卡笔下《城堡》这部小说里的土地测量员K。因为你必然会被困在现代性的机构里,城市的地平线已经被切断了,被什么东西切断?被这些高楼大厦切断了。这些高楼大厦是个隐喻,可能就是所谓的医院、电视台大楼、大学教学楼、科技部,以及各种政府部门,如警察局总部、银行大楼。这些大楼各自掌握着自己的专业话语,它让我们没有办法再回到古典的说故事时刻,人可以像原始人、像古典人那样自由地没有边界地说故事。我们必然会被这些现代性的框格给框定住。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香港的梅雨天,我自己有忧郁症,人和人之间好像弹珠台上的钢珠噼里啪啦撞来撞去,人挤人。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旺角有非常多的大楼,像巨人一样矗立在香港窄窄的街道,可是巨人脚踝的部分全部腐烂了,大楼的底部都是一些很破烂的商家店铺。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你如果有机会到澎湖去玩,澎湖七八月的夏天,你要怎么描述?就好像阳光曝晒,强烈到像核弹爆发一样,或者像你整个人是活在一锅煮沸的白粥男面,在太阳照射之下,天地间的万物都消失了,万物没有影子,光曝饱和到每一寸空间都被光占满了的感觉。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在这个时代,我们什么都不信了。我们不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我们也不信政府公布的什么GDP数字。我们总觉得每一件事情后面其实都有它必然的权谋运算,以及秘不示人的阴谋。我们活在怎样的世界里?什么是我们的“阿兹特克人”?这其实是二十世纪小说一个非常重大的、关于信任的核心问题。这是怎样的一种找寻?
  • 闻夕felicity
    2022-04-26
    海德格尔曾发表过一篇论文,论当时欧洲的现代科学与哲学,论文中他讲到一个概念。他说,我们经历了几次工业革命,我们经历了启蒙运动,我们经历了理性主义,我们现在所有关于人类存在的讨论方式,全部都有分门别类的专业语言。这些专业语言包括医学语言、科学语言、社会学语言、心理学语言、政治学语言、文学语言、修辞学语言,所有各种各样的专业话语,像蚂蚁的洞穴,呈分叉状,掌握着人类存在状况的解释权。海德格尔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已经失去了古典时代人类观看自身存在的一个全景的视角。
  • Rita_银酱。
    2022-02-01
    【结语】我们总是说,小说并不只是一个个光焰四射的故事,让大家听得很爽而已。二十世纪的许多小说,它当然也是很棒的故事。但更重要的是,它让人们恐惧,知道天地之大、时间之无限、人之渺小;它让我们反思,为何我们并不想干坏事,却像《俄狄浦斯王》那样,弄得血流成渠,尸体满桌。故事让我们感到后悔,因为我们没有变成本来要变成的更好的那个人。故事让我们打开我们以为自己就这样喜怒哀乐、像动物性一般反应的箱盖,惊觉原来在我们之前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历史就被动过手脚,那是一种时光的债务。就像夏目漱石的《心》里讲的,我们好像是被笼罩在这个庞大黑影中的傀儡,我们做过的事情,是一道很细微的波涟,最后它会在故事里,酿成种很长时间都散不掉的、叫作后悔的味道。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MTV和KTV一样,也是在某个大楼某一层甬道的两边有一间一间包厢。因为现在这十年、二十年,我们已经习惯了KTV的空间。在道走的时候,每一个房间会流出来各种人嘶吼着唱歌的声音,周杰伦的歌、汪峰的歌、邓紫棋的歌,等等,他们唱得五音不全,各种声音都有。走在走廊里的时候你好像是行走在一个梦境里,可这个梦境里每一个房间的门都关不住,它会流出来各种声音。可是那个年代,在MTV的空间里走,比如你要出来上厕所整个空间是非常安静的,因为每一个房间里都是安安静静在放着艺术电影。有的房间可能正在放着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有的房间可能在放着黑泽明的电影,有的房间可能在放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有的房间可能是好菜坞很好看的经典电影。我这样回忆起来,那个空间很像是失聪者的一个梦境,个没有声音的、很安静的梦境。如果你透过门上开的小窗,隐约会看到里头有一些电光在闪跳,这是播放电影时流动的光影。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现在一个二十岁的北京或台北的年轻人,他大脑中所拥有的经验,绝对是一百年前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这一生八十年的岁月里他脑中经验的一万倍、十万倍、百万倍。这正是我相信的,现代小说不只是说故事而已,而是如何从巨量的、可能是腰品的经验中,赎换回我们原本最真实的、最柔软的、真正诗意的感性和感情,我们所爱的东西。
  • 闻夕felicity
    2022-04-26
    回到前面所说,不论是大江健三郎《换取的孩子》里,作为一个少女神,把被隐藏在成千上万个假婴孩里的她真正要守护的婴孩给辨识出来,给赎回;或是《千与千寻》里面的少女,她如何千辛万苦去跟神明交涉,把变成了猪的、悲哀的、已经脱离了人类形态的父母赎回;或是米兰·昆德拉的《顺风车游戏》,你会发觉,这一切的,瞬间的,我们突然就脱离了本来的形貌的游戏,在作家的笔下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其实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界面、每一种可能的关系、每一种状态的选择中。我们在何时变成怪物?我们为何被神遗弃?我们怎么去赎回珍视的东西?这正是我相信的,现代小说不只是说故事而已,而是如何从巨量的、可能是赝品的经验中,赎换回我们原本最真实的、最柔软的、真正诗意的感性和感情,我们所爱的东西。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有一个词叫作“狼狗时光,也有人称之为“魔术时刻”所谓“狼狗时光”,是指凌晨四五点,天将明未明之际,或者黄昏六点左右,白日的光已逐渐撤退,而夜晚的黑尚未完全笼罩的时候。这个时候空气能见度比较低,很像是在看版画、炭笔画素描时,画中人的脸上都浮着一层蒙蒙的灰影。它是一种最模糊、最昧,所有的人和景物都看不那么清楚、看不那么分明、影影绰绰的状态。远远地一个动物走过来,你分不清那是狼还是狗,要靠得很近才能分别。如果那是狼,你就被吃掉了;如果那是狗,以前的人可能会把它带回去吃掉。这种昧、神秘,事物看不分明,光与影交织的幻日景象,是我在这个故事里想要讲的。故事就是用来呈现那些无法用你原本熟练掌握的语言,去描述的惊奇、魔幻、诧异等等我们说“难以言喻”、我们说“百感交集”的时刻与感觉。在人类情感的交流、经验的传递、悲欢离合的演绎中,故事通常是传达一种信息量较复杂、多层次、浓缩或隐喻的关于人类命运的电光一闪的领悟。常常就是在那样的狼狗时光,那样将梦未梦、人还半醒着的某个时刻,故事像一条银光闪闪的大鱼从海里被钓了起来。我们每个人生命中,一定都有某些时刻撞见一个你没有办法用你原有的词汇去描述或表现的状态。如你第一次参加外婆的葬礼,或是生命中第一次迷路,你第一次被最亲爱的人背叛。我甚至曾经遇到一个女孩告诉我说,她发誓她上小学的时候一个人看到夜空中有一整排飞碟,像发光的鱼群飞过去。这些神秘的、难以言喻的时刻,其实正是一个个极珍贵美丽的故事被孵养的最神秘的时候。生命中的这些时刻,就是故事的“狼狗时光”。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像木心先生写的乌镇,大家看戏,小运河里面还漂着狗的尸体,河水是浓绿得泛白的颜色。大家在河里洗粪缸,甚至在河里淘米。小鱼就用网子网着,鱼虾烂蟹就泡在里头,要炒的时候再捞起来。各家的屋檐下有一坛一坛的霉干菜,到农历新年的时候,霉干菜发出腥味、馊味,上面又结了一层白色的薄冰……这一切就是南方的光影摇晃,南方的那种霉味,南方的那种说不出的湿气,南方的那种说不出来由的,然而难以形容的影影绰绰的感觉。
  • 闻夕felicity
    2022-04-26
    有一次,天空中有一架飞机飞过去,它不可能是低空飞的,怕撞山,所以飞机都显得很小。这小男孩突然就对着天空做出一个动作:把大拇指跟其他的手指头圈成一个圆圈圈,好像一个瞄准镜,然后对着天空,把那个小小的飞机圈在“瞄准镜”里,然后做一个假动作,把那架飞机抓在手掌里,好像抓了一只小虫或一条小鱼苗凑到嘴边,像吸一口气那样把它吸掉。我问他,你在干吗?他说,抓50架飞机,可以许一个愿望,非常灵验。所以我就听了这个小男孩的话。我那一年追我太太追得特别难,根本追不上。我后来跟我小儿子说,你爸当时应该吃了两千多架飞机才追到你妈。我又特别功利主义,我在开车的时候看到飞机,手就伸出去抓,就好像飞机的躯壳还在天上飞,我就把飞机的灵魂抓起来,放在手掌里,握在中间,然后就送到嘴边把它吸掉,这样就累积到一架。我心里一直在记数,现在是第34架、第35架、第36架,那到第50架我就觉得可以许一个愿。我那时候应该吃了有两千多架飞机。有一段时间,我还经常去那个机场,我的天啦,满天满地都是飞机,我在那里狂抓,在那边一直吸、一直吸,别人看都觉得我是神经病。这个到底是灵或不灵?但是,我后来真的娶到这个女孩了。那时候我还许过一个愿。那时候在夜晚开车,经过台北的罗斯福路。如果要开到新店的话,中间至少会经过大概二十个红绿灯。我当时就在心中许了一个愿说,我如果现在一路飙车(那当然是夜晚,夜晚车辆比较少),我一路飙到罗斯福路的尽头,不要碰到任何红灯,我就一定会娶到这个女孩。我就加速一直冲冲冲。当然中间有作弊,其实有的时候中间绝对有一两个正在变成红灯,或者已经变成红灯了,但是我还是闯红灯过去了。竟然真的一路给我飙到罗斯福路的尽头,没有被红灯拦下来。当然,这个你说准还是不准?我也不知道。但是最后,如果按结果论,我许了那个愿,向一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天地之间的什么神明许了愿。结果成了。
  • 早起的臭臭猫
    2022-01-03
    故事对我来讲,好像不是一个确定的、完整的东西,它是种异态的存在,它像萤火虫,在夜间的草丛中任意地飞舞。我觉得它其实是我们这种说故事的练家子最珍惜的一些故事的流萤,流光幻影。 每一个小故事它之所以被说成故事,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弄错了。本来你在人世中,你习惯或是期待正常延续下去的那个动作,可是你可能搭错车了,你可能跑错剧院了,你可能演错角色了,它就变成了一个有点趣味的故事。
  • 番小茄
    2022-01-10
    昆德拉说过,二十世纪的小说家和二十世纪的我们,其实已经失去了十七世纪塞万提斯写的《堂吉诃德》里那样的一个旷野,人可以自由自在在旷野上任意冒险,可以遇到各种奇遇,可以遇到各种鬼怪。像《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在旷野上冒险,会遇到各式各样的故事和传奇,火焰山、牛魔王、金角大王、银角大王,各种奇幻的故事。昆德拉说,十七世纪的塞万提斯在这个旷野上拥有的关于说故事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已经结東了。二十世纪之后的小说家,不论你写的人物是谁,最后主人公一定是卡夫卡笔下《城堡》这部小说里的土地测量员K。因为你必然会被困在现代性的机构里,城市的地平线已经被切断了被什么东西切断?被这些高楼大厦切断了。这些高楼大厦是个隐喻,可能就是所谓的医院、电视台大楼、大学教学楼、科技部,以及各种政府部门,如警察局总部、银行大楼。这些大楼各自掌握着自己的专业话语,它让我们没有办法再回到古典的说故事时,人可以像原始人、像古典人那样自由地没有边界地说故事。我们必然会被这些现代性的框格给框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