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施塔姆夫人回忆录

最新书摘:
  • 以地之名
    2015-12-23
    写诗是一项艰苦繁重的工作 ,它需要诗人付出巨大的心力和专注 。在诗人写诗的时候 ,没有任何东西能妨碍那或许具有巨大控制力的内在声音 。因此 ,我不太相信马雅可夫斯基的话 ,他称他能掐住他诗歌的脖子 。他如何能做到这一点呢 ?我作为诗歌劳作之见证人的奇异经验表明 :你可控制不了它 ,你掐不住它的脖子 ,也难以给它套上笼头 。作为一位承载着世界之和谐的人 ,诗歌便是他的最崇高体现之一 ,而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东西 。
  • 以地之名
    2015-12-21
    可是,留在“自己人”范畴里的权利原来并非世袭的,甚至并非终身的。过去和现在都得为这一权利而进行不间断的斗争,昨日的“自己人”会在一刹那间被划入“异己”范畴。因为,从逻辑的角度推论,“自己人”和“异己”的分类会导致每个走下坡路的人成为“异己”,就因为他是向下方运动的。只有在一个这种分类已达到其最终阶段的社会中,一九三七年及其一切后果才有可能出现。
  • 以地之名
    2015-12-09
    但在那个五月之夜,我还明确了这样一个任务,我过去和现在都是为这一任务而活的:我无力改变奥曼的命运,但我保全了他的部分手稿,背诵了他的很多东西,只有我能挽救这一切,值得为此保持体力。
  • 本阿弥·光悦
    2014-08-18
    説偉大的藝術離不開苦難,這是一種卑鄙的謊言。苦難會讓藝術失明失聰,會摧毀藝術,時常還會殺害藝術。奧西普·曼德施塔姆在革命前即已成為一位偉大詩人。安娜·阿赫馬托娃如此,瑪麗娜·茨維塔耶娃也同樣如此。即便俄國沒有經历過本世紀那些眾所周知的历史事件,他們也依然會是大詩人,因為他們富有天賦。一般説來,天才是不需要历史的。
  • 适逢烟薄雾朦
    2014-02-15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试图将我的命运与他的命运分离开来。
  • 德尔维什
    2014-01-21
    其他人没有走得如此之远,但谁也不敢与孩子分享自己的疑虑:干吗要把孩子们送上毁灭之路呢?孩子要是在学校说漏了嘴,岂不害了全家?干吗让他理解多余的事情呢?最好还是让他像大家一样生活吧……就这样,孩子们长大了,进一步壮大了催眠症患者的人数。“俄国人病了,”波利亚对我说道,“得给他们治病了。”这病症如今更为醒目,当危机过去,康复的最初征兆已开始显现。从前,我们这些保持疑虑的人才被视为病人。
  • 德尔维什
    2014-01-21
    一九三七年之后,人们已停止相互见面。秘密机构那些出格的目的藉此得以实现。除了日常的情报收集之外,他们还成功地削弱了人们之间的联系,使社会分裂,而且还将许多人纳入他们的圈子,其方法就是时不时把他们传唤过去,骚扰一下,并要他们签署“不泄密”的保证书。所有这些“被传唤者”都永远生活在怕被揭穿的恐惧中,和秘密机构的干部们一样,他们最关心的事情便是江山的稳固以及写有他们名字的档案永远不被公之于众。
  • 德尔维什
    2014-01-21
    但维纳威尔也能给出很好的建议。正是他让我劝告奥·普,要他尽可能地不出头露面,别提任何要求,比如调换羁押地点之类的要求,对自己的事一句话也别说,要躲藏起来,沉默寡言,一句话,要装得像个死人……“别让与您名字有关的任何一份新文件出现……只求他们把您给忘了……”在他看来,这是拯救自己或者让自己多活几天的唯一办法。
  • 黎戈
    2013-09-25
    "曼德尔斯塔姆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些职业人道主义者只对作为整体的人类感兴趣,而不关心个体的命运"
  • 奥蒂安斯
    2020-06-22
    她未能活到斯大林死去的那一天,可她与我一样是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她坚信他有朝一日一定会死。我对此坚信不疑,此刻亦然。
  • 丢丢
    2020-03-01
    曾几何时,善人满天下,甚至连恶人也要装作善良,因为必须这样因此,伪善和欺诈便成了十九世纪末批判现实主义抨击的过去年代的极大恶习。此类抨击导致的结果令人意外,即善人的销声匿迹。要知道,善良并非一种与生俱来的本性,它需要培养、而人们只有在需求善良的时候才会培养善良。对于我们而言,善良是一种已经消失的老派品质,善人则近平猛象。时代教给我们的一切就是剥夺富农、阶级斗争、揭发他人、揭开伪装并在每一个行为中寻找阴谋,这一切能培养出各种品质,唯独培养不出善良。
  • 奥蒂安斯
    2019-12-30
    时代会用两个指头夹起一个人,从他身上挤出时代所需的那一滴善恶来。
  • 奥蒂安斯
    2019-12-20
    一头公牛在被送往屠宰场的时候,还会试图撞倒、踩踏那些肮脏的屠夫。要知道,并无其他公牛能够告诉这头公牛,说这样做毫无成功的先例,前往屠宰场的牲口再也不会返回畜群。而在人类社会,人们在不断地相互交流经验。正因为如此,我从未听说一位被押往刑场的人拼命抵抗,挣脱绳索,勇敢自卫,摧毁障碍,最后成功逃走。人们甚至替死刑犯想出一种特殊的勇敢表达方式,即不愿被蒙上眼睛,而选择直面死刑。我却赞同公牛,赞同公牛盲目的愤怒。我赞同这种顽强的动物特性,它并无人类的理智和愚钝,并不去思量成功的可能性,它也不知道绝望这样一种卑鄙的情感。
  • 西峰秀色
    2022-07-07
    我们的统治者不允许任何人介入他们的事情,不允许任何人拥有自己的判断。从这一角度来看,奥·曼的诗作不啻真正的犯罪,因为它试图从当权者那儿僭窃话语和思想的权利。无论是斯大林的敌人还是他的跟班,我们统治者们的肉体和血液中早已渗入这样一种奇特信念,即判断的权利现在和将来均取决于一个人所处的司法地位,取决于官职和头衔。就在不久前,苏尔科夫曾对我解释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为什么很糟:日瓦戈医生无权对我们的现实妄加评判,我们并未赋予他这样的权利。赫里斯托夫罗维奇也不会承认曼德施塔姆拥有此项权利。
  • 奥蒂安斯
    2020-06-20
    我们经历过十九世纪人道主义的深重危机,当时,一切伦理价值全都分崩离析,因为这些价值的基础仅仅是人的需求和愿望,或者干脆就是人对幸福的追求。然而,二十世纪却以小学课堂般的直观性向我们展示,恶具有巨大的自我毁灭力量。恶经过发展,必将走向荒谬和自我。不幸的是,我们也清楚,恶在自我毁灭的同时也会毁灭大地上的一切生灵,这一点需要牢记。但是,无论人们如何大声宣讲这些淳朴的真理,却总是只有那些自己不愿作恶的人才能听见。要知道,这一切都曾有过,周而复始,但每一次都会拥有新的力量和更大的规模。幸运的是,我已经看不到为我们准备好的未来了。
  • 西峰秀色
    2022-07-10
    据我如今的理解,早在二十世纪初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信念,即我们应该着手建设一些完善的,更确切地说是理想的社会生活形式,这些形式必须也必定会保障民众普遍的安康和幸福。这一思想的源头是十九世纪的人道主义和民主思潮,但恰恰是十九世纪的人道主义和民主思潮阻碍了社会正义王国的实现,要知道,十九世纪是一个揭露的世纪,一个言辞崇高、行动妥协的世纪,一个过程曲折、充满动荡的世纪。相反,二十世纪却一直在寻求拯救其理想,试图借助线性的、严酷的社会秩序和纪律来实现其理想,而秩序和纪律的基础则是对权威人物的绝对服从。一切均与过去截然相对。在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人们深受一种热望之折磨,即希望找到一种有机的体制和一种作为世界观和一切行为之基础的统一思想。人道主义最钟爱的孩子,即自由思想,对权威们构成威胁,于是便成了新思想的牺牲品。社会变革的唯理论纲领需要对于权威的盲目信仰和服从。于是,权威重新被树立,专政的思想也应运而生。激情可不是一句空话,它的确存在过。专政者只有在他能够随意指挥那些盲目信仰的执行者时,才会显得强大。这些人是买不来的,这样的手法未免过于简单,但是,当这些人业已存在,却是可以不断添加和补购的,尤其是在他们无处可去的时候。然而,任何一种思想都有其开端、高潮和消亡。一种思想在消亡时仍有其惯性,由此便出现了这样一些人:害怕变化的年轻人,渴望安宁的精神虚空者,一帮被自己亲手干下的事情吓倒的老人,以及那些级别最低的执行者,他们始终在机械地重复着他们年轻时学会的套话。
  • 柏林苍穹下
    2014-03-22
    当时已是傍晚,橱柜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暗影,她就坐在那暗影里抽烟。那道影子十分地暗,只能在其中辨别出烟头的微光和两只闪烁的眼睛。其余的一切,即一块大披巾下那瘦小干枯的躯体、两只胳膊、椭圆形的灰色脸庞和苍白的头发,全都被黑暗所吞噬了。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堆烈焰的余烬,一块阴燃的煤,你如果拨一拨它,它就会重新燃烧起来。
  • 西峰秀色
    2022-07-06
    形形色色的凶手、奸细和告密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即他们均不认为他们的牺牲品有朝一日会复活,会重新开口。他们还认为时间已经静止不动,而这正是我们前文所描绘的那一疾病的主要症状。要知道,我们已被灌输进这样的意识,即我们国家中的一切都将永远不会改变,世界上的其他地区也应达到我们的状态,也就是说,也应步入新时代,到那时,一切改变都将永远停止。接受这一学说的人们真诚地为新道德的荣光而工作,这种新道德归根结底源自极端的历史决定论。他们认为,那些被他们送往集中营或另一世界的人们已被永远逐出生活。他们想不到,这些幽灵也会站起身来,要求其掘墓人作出回答。因此,在恢复名誉期间,这些人惊慌失措,因为他们觉得时光似乎倒转了,那些被他们用“集中营的尘土”予以施洗的人突然重新获得了姓名和躯体。这些做过恶的人惶惶不可终日。
  • 德尔维什
    2014-01-21
    后来我也常常想,当遭到殴打、被靴子踩踏的时候,是否应该发出哀嚎。保持恶魔般的高傲并用蔑视的沉默回敬刽子手,是否就更好呢?我认定,还是应该发出哀嚎。这不知自何处传来的可怜的哀嚎声往往会传进死寂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囚室,这哀嚎声中就凝聚着人类尊严和生活信念的最后残存。一个人就是用这哀嚎在大地上留下痕迹,用这哀嚎告诉人们他的生与死。他在用哀嚎捍卫自己生的权利,向外界传导讯息,他渴望获得帮助,他在呼吁进行抵抗。如果身边再也没有剩下任何东西,那就应该发出哀嚎。沉默,则是真正的反人类罪行。
  • 西峰秀色
    2022-07-06
    一头公牛在被送往屠宰场的时候,还会试图撞倒、踩踏那些肮脏的屠夫。要知道,并无其他公牛能够告诉这头公牛,说这样做毫无成功的先例,前往屠宰场的牲口再也不会返回畜群。而在人类社会,人们在不断地相互交流经验。正因为如此,我从未听说一位被押往刑场的人拼命抵抗,挣脱绳索,勇敢自卫,摧毁障碍,最后成功逃走。人们甚至替死刑犯想出一种特殊的勇敢表达方式,即不愿被蒙上眼睛,而选择直面死刑。我却赞同公牛,赞同公牛盲目的愤怒。我赞同这种顽强的动物特性,它并无人类的理智和愚钝,并不去思量成功的可能性,它也不知道绝望这样一种卑鄙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