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落与瓦解
最新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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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莓果2023-06-02“你能借我一把指甲锉吗?”他问。“在我梳妆台上有一把。”“谢谢你。”可他并没有就走。相反,他走到露台矮墙边探出身,向海面上望去。“你做个牧师不错,”他说,“人总是在有一件他们管它叫作生活的事上想得很多,这给了他们很多错误的念头,我觉得诗人应该对此负主要责任。我可以跟你聊聊生活吗?”“是的,请说。”保罗很有礼貌地说。“嗯,就像月神公园里的大转轮。你见过那些大轮盘吗?”“没有,恐怕我没见过。”“你花五个法郎,走进一个房间,那儿有一圈一圈的椅子,地板的中央有一个抛光木料做成的大盘子,在飞快地旋转。一开始,你坐下来先看别人,他们都试图要坐到那轮盘上,然后他们不断被甩下来,这时别人笑,他们自己也笑,你也跟着笑,倒是很好玩。”“我不觉得这跟生活有什么像的。”保罗有点伤心地说。“哦,可其实是的。你看,你离轮盘的中心越近,便转得越慢,也更容易待在上面不被抛下来。通常中心总是有个人站在那儿,有时会跳一种舞,这人一般是花钱雇来的,至少,他是免费进来的。当然,在正中心肯定有那么一个点是绝对静止的,只要你能找到这个点:我不敢肯定,我自己从来没有离那个点很近过。那些很专业的人自然会想法阻止你。大部分的人仅仅就是享受爬上去,被甩下来,再爬上去这个过程,你看他们尖叫,嬉笑!然后还有另外一些人,就像玛戈,他们尽可能坐得越远越好,抓住自己的幸福生活,享受着。可关于这转轮,要点在于,要是你不愿意的话,你其实根本不必要爬上去。但是人们一旦觉得自己抓住了关于生活的某些主意,就让他们感到自己必须要参与到游戏中去,哪怕自己并不享受这个游戏。它并不适合每个人。“可人们看不到这点,当他们谈论生活时,他们说的是两件不一样的事。可以是简单的存在,生理学上生长以及有机反应的结果。这是逃不开的一一哪怕死,但因为这不可避免,他们便认为生活的另一面也是这样一一那攀爬和兴奋和碰撞以及努力向中央靠近,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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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莓果2023-06-02可是后来,当他安静地吃着一个又一个被提供来给他作为晚餐享受的生蚝时,他仔细把这事想了一番,保罗知道格莱姆斯没有死。谭金特小勋爵死了;普伦德尔高特先生死了;甚至有一天也会降临到他保罗·潘尼费热尔身上;可格莱姆斯,保罗终于意识到,是得到了永生的。他是生命的力量。在弗兰德斯被判处死刑,他在威尔士蹦了出来;在威尔士被淹死了,他又在南美洲现身;被湮没在埃格顿沼泽的神秘迷雾中,他一定会某个时间又从某个地方升起,抖落四肢从墓穴里带来的发霉的尘土。他一定追随过来自阿卡狄出的巴克斯列车,在神秘的簧片上吹奏出已经被遗忘的曲调,教会了孩子气的萨堤尔爱的艺术。难道他没有毫发无伤地避过所有他冒犯的众神所施予的劫难一一烈焰、硫黄、崩裂的地震、瘟疫、灾难吗?难道他没有像庞贝古城的哨兵一样,当崩塌的城堡碎片从天而降,堆到他耳朵那么高时,他还依然站立吗?难道他没有像海峡穿越者一样,浑身涂满油脂,冲过大洪水的波浪吗?难道他没有在黑暗笼罩的大水当中,悄无声息、不为人知地通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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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莓果2023-05-31“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保罗说。“我决定了一件挺重要的事,”玛戈说,“就在这一分钟。我会很快嫁给玛尔塔沃斯。很抱歉,可是我想好了。”“我猜是因为我看上去这么糟糕?”保罗说。“不,只是因为所有这一切。也是因为那个原因,某种程度上吧,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保罗。仅仅就是将要发生的事而已。你究竟能明白吗,亲爱的?这也会从某个角度帮到你,可我也不希望你认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事情就将要这样发生。哦亲爱的!怎么说都不容易。”“如果你们想要吻别,”狱卒说,“又不是夫妻,这虽然不正常。可我还是不介意宽容一次。”“哦,上帝啊!”玛戈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房间。保罗回到他的监房。晚餐已经送来了,是一个小小的派,有两只鸽子腿从派中伸出来;餐具周围甚至还缠了一张餐巾。可保罗没什么胃口,他被自己今天下午面对这件事时,并没有怎么被刺痛而深深地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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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莓果2023-04-21“我觉得简直是对我们的侮辱,她带一个黑人来这儿,”克拉特巴克夫人说,“是对我们所有妇女的侮辱。”“黑人其实还好,”菲尔布雷克说,“我要跟谁画道线的话,是中国佬,那些凶残没有人性的东西。我一个哥们有次被一个中国佬干掉了,割喉,耳朵到耳朵。”“我的天!”克拉特巴克家的女教师说道,“那是拳匪起义的时候吗?”“不是,”菲尔布雷克欢快地说,“一个星期六晚上,就在艾齐韦尔路。可能发生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这位先生说什么?”孩子们问。“不关你们的事,宝贝们。快跑,再去拿些绿蛋糕吃吧。”他们听话地跑开了去,可是后来有人听见那小男孩在她妹妹跪下念祈祷文时,在她耳边说,“可怕的刀割,从耳朵到耳朵”,于是克拉特巴克小姐这一生,直到晚年,看见开往艾齐韦尔路的巴士时还会感到一阵小小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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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華不注2019-09-03我迟早总是会困进汤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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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ght2019-04-25保罗在规定的九英寸深的温水中坐了规定的十分钟——水散发出强烈的消毒剂味道——然后穿上他的狱服。丧失了个人所有物品使他产生一种无需负责的惬意感。“你看上去很愉快。”菲尔布雷克说。接着他见了医官,医官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摆满了公文表格。“名字?”医生问。“潘尼费瑟。”“你进过精神病院或类似的机构吗?如果进过,请详细说明。”“我在牛津大学的斯科恩学院待过两年。”保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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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ght2019-04-25“我想得有楼梯。”他阴郁的说,“他们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上来下去,进来出去,一拨又一波,一轮又一轮!他们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干活?发电机需要楼梯吗?猴子需要房子吗?人是多么的不成熟、自我摧残、不合时宜的捣蛋鬼啊!他对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进化是多么自负啊!他对于自己生物学副产品的思考和自我赞赏是多么无聊、多么可恶!这个半成形的、条件恶劣的肉体!这个反常的、调节不善的灵魂机制:一方面是动物的和谐本能和平衡反应,另一方面是硬性的机械目标,而人卡在两者之间,既脱离了自然,又脱离了机械,成为邪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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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ght2019-04-23“谢谢,普伦德格斯!我得过来同你们聊一会儿。近来我烦透了,受不了。婚姻生活并非都是啤酒和撞柱游戏,我得提醒你们。并不是弗罗伦斯,你们听着。她没有给我惹麻烦。可以说我相当喜欢她了。不管怎么说,她喜欢我,这很重要。使我头疼的是博士。他一会儿也不让我独自待着,这使我受不了。他总是恶意地嘲笑我,让我感到自卑。你知道色卡弗伦斯太太同克拉特巴克家的人说话时那种神情,就像那样。我告诉你们,我害怕走进餐厅和他一起进餐。他那副神态,仿佛在我开口之前就知道我要说的每一句话似的,而且说出来的话比他预想的更糟糕。弗罗伦斯说他有时对待她也是那种方式。可他对我任何时候都是那种方式,这该死的老东西。”“我想他未必就是那个意思。”保罗说,“换了我,根本就不介意他说什么。”“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开始感觉他恐怕是对的。我想自己是一个相当缺乏教养的人。我不懂艺术,没有见过大人物,没有在上等裁缝店里做过衣服。我不是他所谓‘上等人’。我从来不假装是,问题是,这件事我从前从来不在乎。我不认为自己是那种狂妄自大的人,但感觉不比别人矮半头,只要我过得快乐,从不计较别人怎样看待我。而我的确很快乐,而且我很舒心,可现在我同那人生活才一周,感觉就全变了。我常感到羞愧,我在别人的眼光里也看到了他眼光里包含的那种鄙夷的神色。”“啊,那种感觉我多么熟悉呀!”普伦德格斯先生叹道。“我过去一向认为孩子们喜欢我,可是你们知道他们并不喜欢我。在罗伯茨太太的酒馆里,他们假装喜欢我,只是为了让我出钱请他们喝酒。我请他们喝,可他们一次也没有请我喝过。我原以为这是因为他们是威尔士人,但现在明白是因为他们瞧不起我。我不怪他们。上帝知道我瞧不起自己。你知道,我过去喜欢用一些法语词汇,如‘机敏’和‘我不知道为何’。我没有想过,但我猜语音不对。我怎么可能讲得准法语呢?除了在那场战争期间,我没有去过法国。所以我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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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ght2019-04-23“两个人要建立他们的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动?这是你和我,两个未出生的人,要显示他们的存在。我们的一切都是家庭生活这种冲动的表现形态。如果由于偶然的原因我们逃脱了,造物主便把这种冲动强加到我们身上。弗罗伦斯有那种冲动。而我没有。我是脱离传宗接代这条大路的一条盲目小道,但这没有关系。造物主最终总能胜。噢,上帝!噢,上帝!我为什么不死在第一个恐怖的家里?我为什么希望自己能够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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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ght2019-04-15保罗环顾四周,发现房间不很大。虽然他一向习惯于居住在窄小的房间里,此时也嫌这间休息室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休息。”他想。一阵突袭而至的恐惧使他数了数壁炉边一个支架上的十六支烟斗。门后的挂钩上挂着两件长袍。访问的一角堆着一些高尔夫球棒,一根拐杖,一把雨伞,两支小步枪。壁炉上方是一个绿呢面的布告板,摆满了各种名单。桌子上有一台打字机。书架上有一些很陈旧的教科书和新练习册。还有一支气筒,两把扶手椅,一把高背椅,半瓶过期不能喝的波尔图酒,一只拳击手套,一顶礼帽,昨天的《每日新闻》,一盒烟斗清洁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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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烘糕六块一个2013-04-12“你进过精神病院或类似的机构吗?如果进过,请详细说明。”“我在牛津大学的斯科恩学院待过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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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莓果2023-05-28在没有雾的时候,埃格顿荒原囚犯流放点的花岗岩高墙从大路上就可以看见,过往的汽车前往停留片刻,而流放点里的居民站起来,快乐地盯着来访者看,这样的景象并不罕见。他们是来看犯人的,走运的话可以看见一群穿着囚服,被铁链锁成一串的犯人,在荒原上从他们眼前穿过,一名骑马带枪的狱卒在一旁看管。他们看似在工作,可真要仔细追究,便全不是那么回事。在埃格顿,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被用于整队前往采石场,或者整队从采石场返回,分发或者清点工具,看管犯人,给他们上链或解链,被这些事务所占据,根本做不了什么工。可通常站在大路上,还是有东西可看的,至少,看见那建筑的外墙已经足够将游客满足地送走,带着一丝适度的不安,回忆起自己曾经在火车上有过的轻度不诚实行径,不够准确的个人收入税申报,以及那一百零一个在文明社会中不可避免的擦边违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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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 Guaje2020-02-17但是后来,保罗一边心平气和地吃着玛格特送来地牡蛎,一边仔细回想这件事的前后情形,突然意识到格莱姆斯没有死。唐金特勋爵死了,普伦德格斯先生死了,甚至保罗·潘尼费瑟也可能死,但格莱姆斯不会死。保罗终于认识到,他是一种生命的力量。在佛兰德斯被判了死刑,他在威尔士出现了。在威尔士淹死了,他出现在南美洲。消失在伊格顿沼泽的神秘黑暗里,他某时某地会再度出现,抖落四肢粘着的坟墓的发霉朽木。他肯定乘上了远古田园牧歌生活中酒神的列车,吹奏着被人遗忘的溪流边的芦笛,向幼稚的森林之神传授爱的艺术。难道他没有忍受所有犯了罪的神所必须忍受的灾难,如地狱之火、悍妇、地震、灾荒和瘟疫?难道他没有像庞培城的哨兵那样岿然不动,而这座平原上的城堡顷刻之间变为瓦砾?难道他没有像某些身上涂了油脂的英吉利海峡横渡者那样面对末世洪水的滚滚波涛?当黑暗笼罩海洋时,他没有在黑暗中前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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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莓果2023-03-26“我一搬进去,母亲也跟着来了。她替我收拾房子,还自己掏钱买了些印花棉。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我的怀疑出现。”“这儿有那么糟吗?”保罗问。“不可逾越,”普伦德尔高斯特先生说,“这正是我为什么现在在这儿的原因。我猜我是不是让你烦了?”“没有,请继续讲。那就是说,直到你想起那件事就痛苦。”“我随时都在想。它就这样发生了,几乎是突然之间。……我那天做了两次布道,下午还上了儿童圣经课,所以我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谈话。他们开心地谈论着正在进行当中的码头上为夏季到来做的准备。忽然间,什么原因也没有,我的怀疑降临了。”他中断了一下,保罗感到自己必须表达一点同情。“这太糟糕了!”他说。“是的,那以后我便再没有过一个小时的真正快乐。你看,它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怀疑,不像是怀疑该隐的妻子究竟是谁,抑或对旧约神迹、对红衣主教帕克的困惑这一类。那些疑问,我在神学院期间就学会了如何去解释。不,不是这些,是比它们都更深层的一种东西。是我压根不能理解,神,究竟是为什么创造了这个世界。那儿坐着我母亲、邦朵尔一家、克朗普太太,无忧无虑地在谈天,而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所击中,独自坐在那儿挣扎。你知道这是一切的根本,只有第一步建立了,我才能看见紧随其后的一切一一巴别塔,巴比伦之囚,道成肉身,教堂,主教,香火,一切一一可我当时看不清楚的,现在仍然看不清楚的是,这一切为了什么而起?”一串铃声从走廊那一头响了起来。“好吧,好吧,我们该去吟诵祷文了,我烟斗还没擦完呢。”他从门后的挂钩上取下袍子,搭在肩上。“也许有一天我会看见光明,”他说,“那时我应该回到教会去。同时一一”克拉特巴克从门外跑过,烦人地又吹起了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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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2015-05-19人们不明白当他们说生活时他们有两层意思。他们可能指单纯的存在,生理上的成长和有机体的变化。他们逃脱不掉—即使死了也逃脱不掉,但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认为生活的另一层意思也是不可避免的—往轮盘上爬,那种刺激和兴奋,那种冲撞,想往中间挤,而你真的到了中间,就像根本没有开始一样。很奇怪。……把人分成男女很荒唐,倒不如把他们分成静态和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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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多功2014-04-02“生活就像卢娜公园的大轮盘。你见过那个轮盘没有?”“没有。”“你付五法郎,走进一个周围是阶梯的圆屋子,屋子中的地板是一个光滑的木质圆盘,可以迅速旋转。一开始你坐下来观看别人。他们想坐上圆盘,但一个个被快速转动的圆盘甩下来,他们笑,你也笑。很有趣。”“我不觉得这与生活很相似。”保罗悲哀地说。“噢,可是这就是生活。你瞧,你越接近轮盘的中心,转动的速度就越慢,你就越容易待在那儿。通常有人站在中心,有时候跳个舞什么的。他从经营者手里收取报酬,至少他不必付钱。当然在核心部位还有一个完全静止的点,只是人们很难找到。我不清楚我本人离那个点有多远。当然有些懂专业的人挡住你的道。大多数人只是喜欢爬上去,再被甩下去,再往上爬,觉得好玩。他们尖叫,咯咯地笑!还有一些人,像马格特那样,坐得尽可能靠中心远些,尽量坐稳,享受生活。但关键在于,你根本不必往轮盘上爬,如果你不感兴趣的话。人们获得对生活的认识,这种认识使他们认为他们必须参加这种游戏,即使他们不喜欢。游戏并不适合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