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贫穷
最新书摘:
-
我是小狗2024-06-15“你在写那部小说的时候也要写床戏喔,一定要写喔!”有这么麻烦的前辈,真是可怜了野原野枝实。其实,野枝实虽然相当尊敬魔利的小说,却并不相信魔利的论调,只要瞧瞧她在听魔利滔滔不绝时的眼神就能明白,偏偏陷入狂躁情绪中的魔利浑然不觉。毕竟她是让欧外大感震撼的那位野原洋之介的女儿哪!魔利有回曾经提起,欧外没法写出像野原洋之介那样的诗文,遭到了野枝实的猛烈抗议,挥手摇头得直像要手舞足蹈起来,魔利实在很怕又得费劲和她搏斗争辩,最近干脆闭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照这样子看来,保不准魔利何时何地又要出洋相了。
-
我是小狗2024-06-15魔利在异样明亮的光线中,直瞪着两只大眼睛。那双眼睛虽大,却没办法把东西瞧个分明——近视加散光,好像还有老花,不过现时还能看报,也就随它去了。四十岁时,魔利曾找医生诊察,也配了眼镜,但戴上眼镜似乎就看不清楚前方了。戴了又摘、摘了又戴,反倒累个半死,干脆就不戴了。那时是母亲陪着她去的,应当不至于是看了庸医,或是找了烂眼镜行,总之她从此就和眼镜无缘了。魔利的视力已差,还成天待在这古怪的光线之下,只怕这双眼睛会越来越不中用,可她房间的采光不好,点了灯嫌亮,关了灯又暗得连书也读不成。
-
qipar2023-06-09洗衣服还算不上什么,拧干才是一场硬仗。魔利扭拧冬季长衬衣时的模样,简直就和拉奥孔群雕毫无二致——那是三名男子使劲挣扎着被蛇紧紧缠绞的手臂,腰杆、躯体,极度痛苦地昂仰望天的雕像。她把湿衣的一端绕在手臂上,纳不进手掌的部分则搭上肩头,采取一种诡异的姿势使出浑身解数来扭拧衣物。纵是俄罗斯芭蕾舞的编舞大师马辛,都编不出这般充满艺术气息的特异姿势。有时连她自己想来都忍俊不禁,身边虽没旁人,可邻房还是听得见的,只得紧抿着嘴、强忍着别笑出声来。这副古怪模样的部分成因是魔利不善家务,更要命的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倘若她的力气和普通主妇一般大,只消把长衬衣对折拧干便大功告成了。好了,经过这番又洗又拧的孤军奋战之后,变得洁白如新还飘着香味的贴身衬衣和毛巾一除了内衣和小件衣物以外,全都送到洗衣店去。
-
qipar2023-06-09她犹如一只向往光明的虫子,在暗夜中奋力奔向咖啡馆,那家有电灯的亮光、有人声的交谈、有咖啡的香热,还有猫头鹰时钟的眼珠每秒都左去右回地移动的咖啡馆。
-
之暾2022-10-18魔利想要抓住某一处,却没有任何地方供她抓握。倏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团光芒,光芒中有个身穿鲜红衬衫的俊美少年,从曲曲折折的宽大楼梯走了下来,并且眯着眼睛朝楼梯下的孩子投去一瞥;下一瞬间,那位晴天时颈系纯白薄绢、阴天时裹着仿佛火舌缠上脖子般的浅红领巾,身穿黑色皮外套的俊秀青年,步出巴黎的奥利机场,冲上一辆出租车,在暮霭中直奔一座位于克利希区、拥有茂密庭园的宅邸,并从爬满带刺藤蔓的石墙上的一扇小门钻了进去,而那团好似光芒般的东西也大都仅是存在于梅特林克的故事里,那只羽毛褪成了褐色的冒牌青鸟罢了。那些东西,都不曾在有模有样的小说中驻留,就这么消失无影了。
-
之暾2022-10-18从玻璃窗透入的薄暮余晖,披笼在方才提到的anémone上。这瓶缤纷花束左后方壁板的色泽,虽已成了脏扑扑的土黄,倒还不至于使魔利的美梦破灭。Anémone的绚丽颜色,让魔利联想到西欧的古老屋舍,而搁在花束后边的锅子的亮银、苦艾酒空瓶的浅青、葡萄酒瓶的雾白,以及摇曳着微弱的烛火、堆积在白色陶瓷花瓶瓶口边缘的蜡泪,这些色彩,比魔利梦境中的更淡,比幻想中的更浅,几乎让她当作颜色的影子了。魔利感到十分舒心惬意,连提笔写作都倦懒了起来。
-
钛合金老人2017-03-22魔利开不了罐头,更提不动重物。平常惯穿毛线衫的魔利尽管已是美人迟暮,外表像个随处可见的中年妇女——当然,若是仔细端详,她身上仍流露出与其说是尊贵,毋宁说是拖拉磨赖的样态来,明摆着就是不济事——可她的举手投足依旧慢悠悠的,俨然是王朝时代的公主。说得托大一些,若是让魔利挪桌扫地,简直堪比紫式部或和泉式部亲手洒扫清理了。魔利还记得,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疏散到乡下时,有回她穿的草编雪鞋的绑绳忽然断了。她先是站在雪中茫然无措了好半晌,这才慢吞吞地弯下腰去。脚边散落着两三根稻草映入眼帘。她想用稻草把鞋子绑在脚上,不消说是徒劳无功的。魔利把这两三根稻草捻成一束,试着续上草鞋系绳的断尾,无奈总不如愿,忍不住暗自说道:“朕岂可亲系草鞋之绳!”
-
钛合金老人2017-03-22这盏台灯已相当老旧,将灯泡座和台座固定起来的焊料都剥落了,以致蔫着脑袋瓜一摇三晃。魔利只好拿来托利斯的大瓶子装了水增加重量,压在勉强撑拉着台灯头部的电线上。这条危险的电线,屡屡让来到魔利房间的少女和太太们瞧得心惊胆战。魔利自己虽也相当困扰,但洋溢着意大利风情的对象并不容易觅得,她也只得由着这组危险的装置在那个角落长久待下去了。只是这东西看在别人眼里,想必十足扎眼,甚至有人对她说:“拿个五百元来,我去帮你买盏新的回来!”可魔利明白,若把缘由解释清楚,对方必会感到错愕,她干脆只露出神秘的笑容,带着歉意答道:“我只是嫌麻烦,过阵子就会去买了。”接着便引开了话题。这盏灯当初花了八百日元买来,用了八年之后虽已濒临解体,仍是魔利的宝贵财产。每当看到它,总会令魔利想起《即兴诗人》的开篇第一行,“凡是到过罗马的人都非常熟悉巴贝里尼广场”,而魔利的耳畔,亦旋即传来马车在罗马与佛罗伦萨的石板路上奔驰的轰鸣。
-
钛合金老人2017-03-22魔利的生活虽然几近赤贫,但她打从心底比什么都痛恨所谓的穷酸气。相应地,魔利对奢侈与华丽所散发出来的璀璨光芒,可比什么都喜欢得紧。所以,魔利最热衷于改造她位于破陋公寓楼里的那间六铺席的斗室,把原有的那股穷酸气味彻底扇去,让华丽的芬芳萦绕在整个房间里。至于摆饰的规则,全都根据魔利独到的美学,尽管乍看之下委实难以分辨这房间究竟哪里称得上堂皇富丽。如果前来造访的客人从事的是艺术工作,或许还会对这个房室赞上一句饶富奇趣;可要被问到什么地方显得豪华气派,只怕也得歪着头想上好半晌。魔利总是躺在各色心爱的对象中央,让清晨的天光、困意袭人的午后烈日和罪恶渊薮的暗夜烛火,轮流映洒在她的身上。房里的鲜花和玻璃壶,尤其是那一只饰有紫罗兰浮纹的白色陶器,随着光影的变幻而隐隐泛着温润的光泽。魔利常将视线移向墙面,驻留在波提切利与亨利·卢梭的图画上,静静地享受着醉人的时刻。假如有人发现了魔利正耽溺在这一切当中,想必会忍俊不禁地问:“有什么好陶醉的?”旋即狐疑地端详着她的表情,以确定她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